【蘋中人】我的愛沒有離開 郭新政

發布日期:2019-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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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裡的郭新政,瘦瘦小小楚楚可憐,眨著大眼睛,完全就是個靈氣逼人的美女,但是在對方的描述裡,是兇悍、霸道、愛錢,逼死前男友李新的富商。
謎般的女人郭新政,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郭新政的家在信義區林立的豪宅間,而且是豪宅中的豪宅:高樓層、大坪數、兩層樓,寬闊的院子裡林木扶疏,站在拔地而起半空中的樹叢間,可以遠眺台北盆地的無敵豪景。
「我當年買下這房子,完全是為了我爸爸。」她低沉了一會兒,父親那時已經快90了,在這裡住了三年,直到2009年過世。
兩個大客廳相連,牆上掛滿畫作,客廳四周陳設著她收藏的藝術品,大理石方桌一塵不染空空如也,呈現信義區住宅常見的富家氣象。


郭新政細心打理李新的衣著,照片中的李新相當有型。郭新政細心打理李新的衣著,照片中的李新相當有型。

可是,我一轉頭,卻看到相鄰的餐廳裡,十人圓桌四周資料堆到大腿高,大圓桌上攤滿文件紙張,儼然是個空間錯置的議員研究室。
她的助理坐在桌旁對著筆電勤快地工作,除了官司案件外,郭新政所有的個人資料、從創業以來的媒體報導,文字、影音、照相……一無遺漏全部建檔。
說真的,要不是我知道今天的主題,我一定會以為郭新政要宣布參選了。
她將一座單人沙發推到落地窗旁,一屁股坐下,小小的個子佔了半座單人沙發,「這樣拍攝起來光線會比較好。」她解釋著。白襯衫黑長褲,髮型一絲不亂,腰上一塊小鐵牌,秀出名牌皮帶LOGO,打扮得像個律師或會計師。

郭新政家裡的衣櫃仍掛滿李新的衣服,件件名貴。郭新政家裡的衣櫃仍掛滿李新的衣服,件件名貴。

酷烈的日光下整張臉一覽無遺:削瘦的臉略顯憔悴,白膩中透著青蒼,只見一雙杏子眼靈動跳躍,美人老去了,眼睛卻沒老。

正打量著,她的眼角電光般掃到我的腳面,突然喊起助理:「你怎麼給人家一隻拖鞋是破的!」
我趕緊低頭對著拖鞋左看右看──破洞在哪裡?原來是一道開在邊緣的小小裂縫。
「抱歉抱歉,馬上給妳換上!」她微笑說道。
郭新政在基隆出生,父母都是公務員,「每天早上兩輛腳踏車出門上班,兩輛腳踏車下班。」她回憶著,六個兄弟姊妹,「我媽媽每天晚上就做16份晚餐,我們吃掉八份,另外再包八個便當。」
「每年除夕買一次新衣。」
她告訴我,她很懷念那「吃一塊花生糖也會高興好久」的日子,四十幾年前的台灣,「妳不覺得那是一個很好的時代嗎?」她看著我,眼神飄到好遠的地方,那時候,政府說什麼大家就相信什麼,做個政府認可的好國民就可以享有國家對你的一切福利與保護,不像現在……。
講起現在,郭新政開始破口大罵,先是羅淑蕾,接著是……政治對她如何迫害,一發不可中止……。
2014年發生一起珠寶糾紛案,蕓賞珠寶老闆嚴嘉慧將手上兩億元珠寶交給知名的沈記玉飾少東沈家民代售,不料沈家民拿去當舖當掉,並將得款花光了。其後部分珠寶被郭新政以六千多萬元從當舖贖回,嚴嘉慧向郭新政追討珠寶,先是向李新請託無果,又透過羅淑蕾居中協調,最後是付給郭新政六千多萬元並加價五百萬元才取回這批珠寶。

這些鞋子都是郭新政買給李新的。這些鞋子都是郭新政買給李新的。

這場糾紛不斷延燒,風風雨雨,李新在前年底墜樓後仍然官司不停,嚴嘉慧假扣押了郭新政名下十筆房地產,最後郭新政只好拿出七千多萬元反擔保金,撤銷法院查封程序。
講起這件事,郭新政的臉色一變,那激情奔放的眼神瞬間冷靜下來,又成了個厲害的商人,「因為我有錢啊!」她冷冷地說。
「沈家民名下什麼都沒有!」
這場原本只是錢財的官司越鬧越大,郭新政怨著:「新哥得罪重要的人」,「這幾年累積的壓力,讓我們兩個都必須吃藥才能睡著。」郭新政說:「我吃兩顆,新哥要吃六顆。」
前年李新墜樓,輿論譁然,這起「珠寶詐欺案」成為「錢」、「情」、「權」俱全的難解公案。
郭新政現在固定直播,帶領網友辦案,有一群跟隨她的死忠粉絲。在《誰摔死了李新》影片裡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郭新政與任何名嘴相較毫不遜色,細膩的描述、卓越的表達能力。
「我是我自己的第一個店員。」她告訴我。
郭新政23歲赴美念設計,在美國認識前夫,結婚生子成為專職家庭主婦,20多年前結束婚姻帶著年幼的兒子回台灣。

郭新政住處裡李新的書桌上,擺飾依舊,郭仍活在李新出門的那一刻。郭新政住處裡李新的書桌上,擺飾依舊,郭仍活在李新出門的那一刻。

單親媽媽需要養小孩,「我那時候想,台灣人到美國來最喜歡買保養品,那我就賣保養品吧!」她說。
「我賣了美國的車,就拿那筆錢買了第一批貨,租了一間房子。」
1994年,從沒做過生意的郭新政從美國引進美體考究「BODY WAVE」,講究天然有機、價位不高、重視成分說明,一時引起健康保養品風潮席捲市場。
說起創業經過,郭新政眉飛色舞。「我開第一家店時,為了表示有規模,假裝我是店員,有事情需要決定時,我還會說『這要去問老闆』。」她呵呵笑起來。
「但是我是一個成功的店員,我的顧客都很信任我,她們都會問我用什麼保養品,她們也要用。」郭新政得意地說著,雖然沒讀過行銷沒當過業務員,但是現實世界就是她的老師。
業務飛快成長,郭新政告訴我:「我開到八十多家店時,其實我公司裡頭只有七、八個人。」
忙著做生意,獨子送回美國去讀書,很多年間郭新政的生活裡最重要的男人就是爸爸,父親得了失智症後,2004年郭新政退休,專心照顧爸爸。她給我看自己與兒子、母親的生活照,都是爸爸拍的。
「我很崇拜我爸。」郭新政說:「他是非常剛正的人。」講著講著,她突然又冒出一句:「我會喜歡新哥,因為他和我爸爸,非常像……。」
「新哥」就是李新,是除了她的爸爸外,第二個住進這棟豪宅的男人。

講起「新哥」,郭新政整個人黯沉下來,眼神空空地投向前方。

「我只要出國,新哥就會要我不斷傳照片給他……。」她急急拿出一塊貼著放大的LINE截圖保麗龍手板,那是她直播時用的,要向全世界證明─「新哥」曾經是多麼愛她。「我們是因為太陽花學運而認識的。」她告訴我。
「太陽花學運」?我一愣。在一場天搖地動的運動裡,支持者固然一腳踏進了新世界,反對者也因此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那時候許多國民黨市議員,像李新、汪志冰、戴錫欽等等,想要發起一個勸孩子們回家的運動,需要一個單親媽媽帶頭,便找上我。」
她說,這是她人生首次的「運動經驗」,將她除了「會做生意」以外的其他潛在特質都翻了出來,將時間精力奉獻給一個理念、一個抽象的想法,那是近乎愛。
她也真的因此愛上李新,那時李新已和妻子分開三年。後來,周刊爆出李新與郭新政的緋聞,李新承認已離婚,並將內湖的房子、土地、兩百多萬元現金及六百多萬元債券和價值上百萬元的外幣,都歸前妻所有,淨身出戶。
「李新是,」郭新政急促地說:「他如果口袋裡只有一百元,看到路上一個可憐的人,就會掏出來給他……。」
非常奇妙地,對於長年在商場打滾,需要「看錢很重」的商人,這種奉獻的特質吸引她,「就很像我爸爸啊!」郭新政喊著。
郭新政帶領我走下樓梯,轉頭對我隨口說道:「我家有四個房間,三個是李新的。」
樓上樓下,二十秒的距離,竟是另一個時空……。

第一間是個約十坪、超大的更衣室,她打開衣櫃,裡面滿滿放著李新的衣服,件件名貴,按照顏色深淺排列,宛如貴婦百貨公司。「這些都是我給他買的。」她忘我地伸手去撫摸這些衣服,「他這人好節省,我剛認識他時,他都穿著佐丹奴……喔,我不是說佐丹奴不好啦……就是……」郭新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李新的書桌上還擱著茶杯,攤著寫著李新名字的藥袋,看起來就像是主人剛剛離座,馬上就要回來;臥室的床頭櫃上散著雜物,擱著衣服。
這裡竟是停滯的時間、停滯的空間!郭新政仍活在李新出門的那一刻。床邊擺著一本手工裝訂的小書,她拿起來翻給我看,這是她和李新一同參加的「婚姻成長」課程講義;曾經,那是她的夢想,和這個男人天長地久,郭新政用手指頭輕撫著上面李新的簽名,眼淚一顆顆滴下來,轉頭跑出房間衝進廁所。
我在李新的臥室裡等了幾分鐘,等郭新政用衛生紙攢鼻涕擦眼淚收拾心情。她走到我面前,沉默了一會兒,抬頭對我說:「妳知道嗎,年紀大了,找一個不為錢、真愛自己的男人真的不容易。」
掛著淚痕,我們走回擺滿資料的飯廳,這裡是郭新政的基地,隨時準備來個大反攻。走回戰場,郭新政又激昂起來了,「我要為新哥做一些事!」她激動地喊著:「我現在做這些,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台灣的將來,為台灣的孩子們!要揭發這些不公不義的事情……。」

郭新政 57歲

出生地:基隆
學歷:上海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工商管理碩士
經歷:Body Wave創辦人
家庭:離婚,有一子

作者╱陳德愉

人物寫作記者。敬佩為理想犧牲奮鬥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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